半小时后
“我们出门了哦~”
身被舰装的香取老师朝我这边挥了挥手,如同出门前交代孩子看家的老妈一样。
“啊啊……”,我整了整头上一直歪着的帽子,稍稍整理了一下平时颇为随意的衣着,然后直视着面前整装待发的众人,恰似鸾庭之下,满座缨冠。
“祝各位,武运长久。”
…………
轰轰轰轰…………
目送着大家离开之后,在我和五月雨回到办公室的时候,那边海上已然炮声隆隆,遥目极之,能看到的唯有硝烟弥散,如同罗网笼罩在那片海上,这份压抑感以及试听感官的协同,不由得让人产生了些许紧张,一切都如同真正的战场。
“嘛,只是场演习而已吧。”
莫名其妙的,心里的话偶然溜了出来,难道是最近太放松的缘故吗?
一场普普通通的演习正在紧张的进行着。
…………
………
……
…
“镇守府————的!”
噗!
脸上被狠狠砸了一拳,十足的挣裂和痛感开始蔓延,灼烧感同时如潮水一样涌动。
“把我的人伤成这个样子还不罢休,这到底事杀人还是演习?!!!啊!你倒是说啊!”
漂亮的银发散乱着,其间隐隐殷红,身上血迹以及火药味道尚未消去,眼中的怒火甚至都能将锁定在其中的我燃烧殆尽。
愤恨的少女揪住了我的衣领,竟把我双脚离地的提了起来,重重的抵在那边的墙上。
后脑感受着墙壁的冰冷,以及这边如地狱业炎一样的愤怒。
“提督!”
五月雨一旁有些着急的喊道。
“我没事!这件事是我们的责任……”
轻轻打开wo狠狠捏住领子的手,双脚再一次感受到了地板的坚实。
“所以……作为提督必须要有所表率,否则……”
否则这家伙也不会消气吧。
这么想着,双膝自然的下屈,然后额头也理所应当的亲密接触着木质地板的冰凉。
虽然土下座这种事平时看起来是很搞笑,不过在我所熟识的本国文化里,这也是谢罪的标准礼仪,纵然颇为不雅,然身为将帅……
“这次演习的事故,万分抱歉!某当以死谢罪,也请不要为难其他人!一切责任由我方承担。”
即便头深深地埋在了胸膺之间,但这份声音我想对方也是能听得到。
“roger君……”
“镇守府的……”
………………
空气陷入了沉默,早春犹寒的海风吹进窗子里,让身上有些冷。
“抱歉……刚才我一时冲昏了头,镇守府的你快起来……”
“……多谢……”
尽管依旧抱愧,我还是站了起来,再次抬头看向那边的时候,名为wo酱的少女眼中已经不复刚才那份癫狂一样的执念,只是有着如同秋水一样微起波澜的些许牵挂。
“提督,对不起……”
因为刚才的一些冲击,耳鸣阵阵,但不知什么地方幽然传来的这句话,让我有些在意。
…………
说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可能有些突然。
事实上就在不久前,也就是下午的演习当中,对方的主力之一,ル级战舰,即我们所称的ル桑遭遇了事故,因为我方部分船舰的暴走失控,导致她身负重伤……几乎要被击沉的程度,也正如wo酱所说,即便如此我方的某人依旧未肯罢手,幸而局面有所控制才并未酿成大错。
至于是何人所为…………
“……”
我看向了办公室的一角。
在那里蜷缩着和我一样心怀愧疚并且更甚的少女,身上瑟瑟发抖噤若寒蝉,睫毛低垂着投下了如同诅咒一样深刻的阴霾。
明明还沾染着血迹的双手用力的攥着自己一样殷红的裙角,她眼角的泪痕湿了又干,已然结成了白色的晶体凝伫在脸颊上,如同对月而泣的鲛人。
“……我……不……不是……”
从刚才开始她口中的话就只有这一句,眼中时而怀疑时而愧疚的不断交错着视线,如同不相信自己一样,进而更为用力的攥住裙角,可诚如我等所见,衣服上乌黑的地方,以及棕色头发上点缀着的斑斓血色,却又分明的验证了之前的战斗绝非噩梦,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。
“五月雨,先带Littorio去休息一下吧,这一战之后大家都很累了。”
现在或许还不是说的时候吗?总之,这次也确实让我相信了之前看到的那一幕,以及锐利到如同刀刃的眼神,那不是眼前这个少女应该有,亦或者说和她相配的。
然而正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,她已经站起身来,步履依旧蹒跚着往这里走,看来是很累的样子,确实像刚才大闹了那么一场,不累也没办法。
“五月雨,带Littorio去休息一下,我————”
“请等一下……”
抢过了我的话头,原本疲惫倦怠的面容勉强的做出了分外严肃的神情,不由分说的直直盯着我看,这不由得让我原本要说的话被咽了下去。
站定许久之后,她才开始冷静的注视着我,颤抖了许久的嘴唇再次微微开启:
“这件事……这,这件事是我的责任!我会全部负责的,请各位不要为难提督……啊?”
我的手搭上了那个人的肩膀,头发里逸出的柑橘系香味,透着浓郁的火药味,让我一直有些敏感的嗅觉颇为难受,不过这些事无所谓了。
“别再说下去了,这件事是应该让我负责的,和你无关……”
我尽量柔和着压低了声音,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何等惊异,或者说是震恐的眼神来审视着她,同样我也努力不去看她的眼睛,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在那个人眼中映出什么样的自己。
“可是……可是我还是伤到了无辜的人。”
“都说了不怪你的,这件事就算有责任也是我这个长官的责任,和你……”
“不对!最终开火的还是我!”
“总之!”
“够了,roger君~”
肩上传来了温柔的触感,于是我不自主的停住了想要进行下去的争论,那份如影随形的温暖和慢慢散发的香草茶的味道令人身心放松。
在我还想继续辩驳这场事故的责任时,之前很熟悉的,擦拭玻璃杯的那双手,搭在了我的肩膀上。
温和而厚重的话语也在身后娓娓而出。
“…………Littorio酱,是吧”
“是……”
像是做错了事情不敢抬头的小孩子,少女始终没有和任何人对上视线过,不过塔姐也并没有因此而停下,继续耐心的开导着她。
“虽然roger君这么说,但演习……本来就是为了要应付战场的真剑胜负,总以为不会出什么事,这种想法本身就是不完善和不正确的,所以也是我们懈怠了,要说责任的话我们也有。”
“但最后开火而且不依不饶的还是我……”
塔姐温和的打断了她又要说出的自怨自艾的话语,走到那孩子的身边,轻轻抚着她耳畔卷曲的棕发。
“唔,这种时候在这里说这些,,因为还有你真正需要获得谅解的人才对,那孩子一定也在等你,去和ル酱好好聊聊吧,然后握手和好~”
幸福的牵起Littorio的双手,塔姐眯着眼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,左右摇晃着她的身子。
“可是……我不敢……”
Littorio又露出了为难的神色,嘛,毕竟刚刚对那个人大打出手,这下又要去求原谅,这根本就是在自找滑稽吧。
“安啦,那家伙可是比我还温柔的哦~”
你还好意思说……
我和塔姐都这样斜眼看着像夸耀自己工作业绩的大叔一样,摸着后脑勺傻笑的wo酱。
“嘛,就是这么回事……她我也很担心的……咳咳,去看看她吧,还有,这件事……如果不是因为ル酱,我其实也没什么……嘛,我既然没什么火气了,原谅你了哦”
几里咕噜的说着一些吐字不清的话,wo酱因为这件事是不是也有点不安呢,嘛,确实有些语无伦次,但她也在用这语无伦次的话语,向对面依旧心怀惴惴的少女清楚的表述出了,她无比真实的内心,这可能也是wo式的直白吧。
“嗯,谢谢……”
Littorio深深对着wo酱鞠了一躬,棕色的鬓发掩住了少女的双瞳,我并未知晓此刻的她究竟是何种表情。
像是在问“可以吗”一样,抬起头之后Littorio朝我投来了视线,而我也报以“去吧”的目光,于是少女蹑着步子,悄悄走出了办公室。
“我,我也去看看!”
“嗯,拜托了。”
真是个爱操心的孩子,不过……
“有你在,Littorio或许会更放心一点呐。”
“嗯,那我走了哦。”
咕咚————
五月雨轻轻把门关好之后,办公室里又剩下了三个人,三个此时应该都有些话想说,但也并不想说什么的人。
“呐,这次的事塔姐有什么看法?”
漫不经心的试着打开话题。
我实在是无法忍受这份真空的冷寂,嘛,也可能是想要从中探寻一些什么吧,因为在某人的身上我看到了无法置之不理的即视感。
“唔,wo酱怎么看,毕竟咱们棲地的ace,可是你哦~”
“啊啊,我倒是不怪这孩子,毕竟我脑子不好使,有时候也会因为一时情绪做一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,但是……”
Wo酱好像很冷的样子,双臂抱住了欣长的身体。
“我在当时看到的……不对,绝对不是刚才的那个人,那是完全沉浸在战争的**当中过的……狂徒。”
碧绿的瞳孔中仿佛还残留着当时所见,如同阅览了地狱一样的可怖图景,wo心有余悸的说道。
“嗯,平时看起来的确是很好的孩子呢,不过战斗的时候我也看到了,那确实不像她,不,应该说不是她……或许Littorio酱也是受到前世记忆所困扰的孩子。”
塔姐顿了一顿,用手轻抵着下巴说道。
很轻很柔和的语气,但我想或许问题的症结就是这个了。
舰娘的形成,是曾经作为战舰的英灵在现世女孩子身上的寄托,但就算战功显赫,英武非凡,也终究是航行在无数尸骸沉寂的海上。
“也就是说Littorio对于自己的前世抱有罪恶感?”
“诶诶,就是这样,深海棲舰和舰娘一样,因为前世身为船舰的灵魂,存在的价值本身就是一种继承,力量,记忆,经历,身份……哪怕前代铸下的大错,也一并继承下来,我们……都是背负着灵魂在行走呢。”
塔姐看了看自己的双手,想要接着说下去……但最终并没说什么,只是柔和的注视着而已。
“背负着灵魂……吗?”
背负着什么东西在行走的应该是人才对啊……
我坐在了前几天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沙发上,仰头的时候目光正好看到了外面的一角天空,如同饮酒一样,染上了血色,灵魂要是有颜色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,我或许和某个废柴武士的银色灵魂不同,我应该是灰色,或者更为深邃的黑色……
“可是这又怎么办呢,记忆这种事什么的,我们也好你们也罢,根本就做不来啊。”
Wo酱说出了问题的关键,记忆也好情感也罢,都是感性的怪物,根本无法让人以某某公式,某某试剂来记录,来衡量,来推测,人心本来就是不需要推测和计量的事物。
“但记忆的影响是无可避免的,人与人并不相同,所以面对这些记忆,有人会逃避,甚至……会对自己所犯下的这些罪孽产生恐惧,以及屈从。”
“是啊……”
塔姐说的话我很清楚,即便一直说自己都忘了,不在意从前……但是,过去经历的影响也会一直残存在心里的角落,甚至在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某个时候骤然惊变,吞噬整个人的理智,然后将他所珍视的东西全部毁掉。
这份实感也让我不寒而栗。
“看来就算是英灵,也有黑历史呐~”
一抹潇洒而纤瘦的身影推门而入,身着白**式军服的,是我的老师,练习巡洋舰香取。
“今天的事,确实有些不太寻常……”
老师递给我一张写了很多字的纸,幸亏我一向都有阅读的习惯,所以这些看起来密密麻麻的东西对我压力不大,而且很快我就找出了通篇的一些重点,让然那些关键字也都是令我有所捷悟的:
“军部联合舰队……演习……暴走失控……无差别攻击……”
看着上面官家文章味道十足的文字,我挠了挠头,同时也开始思索起这些事情的联系,当然看到后面的时候,一切都已经不是问题了,因为那为从遥远国度远道而来的留学生舰娘,她的名字是……
“Littorio”
是她。
难怪胖子才把这个麻烦包丢给我,真以为我这里是问题儿童的什么疗养院还是隔离病房吗?
“所以呢,这孩子看起来呆呆的,不过有些事她其实很明白,她大概也不想吧,无论谁都会拒绝一个杀人兵器一样的自己。”
香取老师说完之后看了看我这边,好像在打量或者审视着什么一样,扫描仪一样冰冷的视线实在是很别扭所以请不要这样了……
“慢慢来吧,伤口可以慢慢愈合,人的记忆并非这么简单。”
…………
几个人都在沉默,没人试图说出一些切实的办法,正如塔姐所说,那孩子的事情并非是什么理性能够治愈和解释清楚的,那个更为复杂。
有些事并不是简简单单说出来,之后通过交流和集思广益就可以拿出方案,这些绝对理性和固有知识不能解决一切,眼下的事情比这个要麻烦不知多少倍,因为这是最为复杂的回忆和人心,正如作家这种需要情感才能进行的工作无法量产一样。
放弃情绪的存在,放弃用强烈鲜明,而无比真实的情感去触碰,解开那个人心中的桎梏就无从谈起。
“呐,wo酱,这几天去你们那里拜访一下,可以的吧”
“哈?”
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,我随即望向窗外的另一方世界。
夕阳浸泡在冰冷的海中,潾潾水光侵染着殷殷晚照,浓烈的霞光吞噬了那一整片穹苍,这幕景致实在是凄美壮绝,然而甚至用不上一晚,只消片刻就再难找回,然后前一天的景致也将从寻觅,但终有人会记得这一幕,然后深深刻入脑中。
…………
……
第二天早上
从艰难的失眠以及倦意当中挣扎出来,不知为什么扫了一眼身边,那孩子理所当然的没有出现在我的被子里。
嘛,这也是当然。
或者……可能她是根本就没有睡呢。
这个孩子……虽然平时很听话,没想到是个比问题儿童还要问题儿童的存在,来自异世界吗?
脑子还不太清楚,但因为一些事,就算是我这个没什么用的脑子也要开始好好转一转了,
“提督?!”
门外是一如既往的声音,但是听起来却没有什么精神。
“没事的,进来吧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外面没有搭腔…………
过了许久之后,那个人才又补了一句。
“嗯,等提督换衣服之后再说吧,我先等等。”
“进来啊……我又没有什么亏心事,再说我又不是会做那种事的人。”
求信任啊,太太,我昨晚的衬衫没有吻痕哦!
“哦哦……”
不过就算答应了,语气还是有点迟疑。
毕竟上次那件事已经把五月雨吓坏了,话说这种渴求太太信任自己的心情是怎么回事啦!
“那个……”
少女晃着没什么精神的马尾,光脚踩着榻榻米,“兹拉兹拉”走了进来。
“今天早上……”
…………
“走了?”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怎么睡过,今天起得很早,所以窗外的镇守府还是带着一点,驱逐舰也好,航空驱逐舰也好,还有JK都在睡觉,所以察觉到并且赶来商谈的,也都是足柄赤城这些大人,还有一直作为秘书舰恪尽职守的五月雨。
就是这样的几个人,聚在不算大的办公室里,屋子的空气有些凝重,窗外因为清晨带来的新风也,海潮的味道很浓郁。
“其他人都知道吗?”
尽管眼皮还很重,但是我也没办法不打起精神,绷紧神经,眼下还有很多的麻烦事要处理呐,这么想着我揉了揉眼睛。
“嗯嗯,没有,我也是早上去才发现的。”
五月雨想了一会儿,然后确信的点了点头说道。
啊,对了,五月雨每天都要早起来这里帮忙家务来着。
“嘛,这样的话……要不要我们都去找找?”
“诶诶,一个晚上也没办法走出太远吧,或者早上才刚刚离开。”
“毕竟是军部特别配属到咱们这里的,如果真的走丢了……”
香取老师扶了扶眼镜,睿智的眼神里也有点担忧,应该说是能顾全大局吗,真不愧是老师。
“要不要我放舰载机去看看?”
对于那孩子的事情,看来大家都很上心,连平时只关心吃饭的那个人都有在考虑,嗯,该说这些家伙什么号好,平时虽然吊儿郎当的,不过该有正经事的时候也会很可靠吧,不止她,足柄也语气干脆的说道:
“附近居酒屋的老板娘和我比较熟,我也去拜托她留心一下。”
至于身为提督的我本人,当然也在飞快的转着本就不够用的脑子,试图从一些事情上想出解决的办法,嘛,虽然不是和这家伙离家出走有关就是了,反正……
前世的记忆吗?
因为这种事才让她选择逃跑这种途径,不过就算逃的话也就是那么回事,无论谁都无法面对的过去吗始终是存在着的,像是背后灵一样跟着你一步不离,就算逃了也根本改变不了什么。
“啊啊,好麻烦。”
咯吱咯吱挠着头发,我嘶吼出了内心的声音,没错,我很怕麻烦的,但正因如此每次想事情的时候我才要选出最不麻烦的途径,或者想法。
“…………(盯)”X在场众人
感到被盯的视线令我浑身不自在,话说别这么看着我啊,出走这种事又不是很严重,这种事解决起来的难度却并没有和事件本身造成的影响那么等同。
“roger君,这件事你想怎么办?”
香取老师认真的看向我这边,不过从眼镜返映的光,还有她和善的笑意来看,她应该知道我可以找回那孩子。
“恩,这件事可以解决了,大家都不用去找咯,注意不要向其他人透露就好。”
说完之后我朝办公室的衣柜走去,伸手在里面翻来翻去,并没有理会大家依旧不解的神情,嘛,原谅我,这种事可能只有我这种家伙才应该去做的。
“逃来逃去,逃来逃去……”
这件似乎不行啊,虽然运动衫之类的睡觉的时候也可以穿,出门的话会被看成白痴吧!
“被过去拘束了现在……明明是很麻烦的事情……”
不行不行,这件太正式,而且很古板,话说礼服之类的在这里根本用不上啊,而且……看款式还是我曾祖的。
“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会去管啊!”
行了,还是这件吧。
突然感觉自己平时能穿得出门的衣服根本没几件。
“多看看眼前身边不好吗……真是笨啊……”
也不知是在说谁,反正一想到因为以前的一些事情让自己被重重束缚,然后一直在意着背上的这些踽踽而行,就觉得压抑,压抑到让人想要砸掉一切的火大!
我嘟囔着搜出了几件自己还算能穿出门的衣服,不知不觉间,一直焦躁的心里也开始平静了下来,如潮水一样再次袭来的则是莫名的伤怀。
长长叹了口气,我看向窗外。
海色苍蓝延伸到近乎看不到的海平线,那里正在缓缓浮出赤如血脂的日轮,波澜摇动着半是浑浊的蓝,半是淡紫色的穹苍,海面因为清晨的熹微晨光而碎金浮动,格外耀眼。
然而没人知道昨晚的这片海是如何幽暗,如何可怖。
“提督?”
五月雨以及其他人都有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。
“啊啊,如果是她的话,要去的地方应该也只有那里了吧。”
依旧撇下了处在思索当中的大部分人,我信步了走进厨房,从冰箱里拿出了前几天商店街抽奖的时候,抽到的海鲜。
“去镇上买东西了,大家午饭自己解决!”
冲着那边喊话的时候,发现门口站着一个抱着自己长长的马尾正在梳理的少女。
“我……我也要去……”
“嗯,一起去吧。”
不知为什么,本来应该自己去就好的事情,我却也想带这孩子一起了。
XXX
虽然之前经常路过,不过在探索过之前仅仅作为中转车站的小镇之后,我意外的发现在只需走半个小时山路就可以轻松到达的这里,可以完成很多平时的日常需要,称不上有多繁华,至少也有很多很实用的店家。
“老板大叔!还是老规矩,西班牙海鲜饭。”
带着紧紧跟在身边的五月雨,我们走进了镇上一间普普通通的店里,推开门之后门上的铃铛“嘎朗嘎朗”响了几下。
看到老板正在那边看着一本不明所以但是很厚的精装本,于是手上有点大的塑料袋不由得冲柜台那边晃了晃。
老板也注意到了我这里,摘下边框细细而考究的眼镜,走了过来。
“欢饮光临……roger君,你怎么又把食材带进店里了啊,每次都是。”
鼻子之下那抹翘起的有点滑稽的胡子微微颤了颤,已经发福的大叔抱怨着,但还是接过了我手里的袋子,和我一样的死鱼眼虽然因为岁月荏苒变得浑浊,不过眼神依旧带着年长者的慈祥。
“家里有吃不完的食材当然要好好利用咯,顺带一提,多出来的就送你吧。”
虽然没有和大家说过,平时只要没有公务纠缠,我都会来这里坐一坐,时间一长和老板也变得很熟了,用比喻的话……三国的孔融和祢衡?差不多就是这种忘年交,经常交流一些新出的文库本情报啦,关于庖厨之事的学问啦,好在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四方游历的饱学之士,
话题如同涓涓长江取之不竭。
真不明白来这么个穷乡僻壤开店,他每天吃得饱……算了,看着这家伙的肚子我貌似多虑了。
嘛,嘛,因为其中因缘有些复杂,之后再说应该也行,况且————
“呀嘞呀嘞……”
我这边倒是也找到了走丢的意呆妹一只。
没干劲的看向了另一边,窗子附近的一处,坐着之前让大家担心的某个家伙,棕色的卷发映照着窗外斜斜投入的,同样也没什么干劲的阳光,散发出很漂亮的光泽。
“Fritz…FritzX…”
某个少女如今正在失神的看着窗外,当然并没有具体在看什么吧,因为她的眼神当中空无一物,却似黑洞般可怕和虚无。
她口中喃喃着一个听起来不算太拗口的外国字。
“啊,Littorio酱!为什么提督你会知道……”
五月雨眼中kirakira刷着三层闪,十分崇拜的看着我。
“唔,猜的……”
“诶?”
抱歉,因为解释起来很麻烦,所以敷衍了一下真是对不起了呐,五月雨酱。
其实原因很简单,身在异国他乡的人就算是出走的话,她也会找和自己家乡很像的地方,比如这里,虽然吃不到故国的风情,至少安慰一下心灵还是绰绰有余的,就像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会选择去本国的大使馆一样。
当然老板能让这个教做人的小姑娘进店门也是一个奇迹。
“Fritz…FritzX…是什么呢,脑海中突然浮现的这不可思议的话语…提督知道吗?”
“…………呃,不,不太清楚呢,啊啊,洋文的名字好难念对吧,尤其是英语,明明有罗马音了还要什么英文嘛。”
“…这样啊…”
看到没能获得答案,她怅然若失的垂下了头。
当然,我在说谎,FritzX是世界第一种成功的灵敏炸弹,由纳粹德国所制造,重要的是二战时期,曾经有一艘战舰被这种炸药击沉,另一艘姊妹舰则受到了重创。
她们的名字分别是,roma,以及……
“嘛,先不管这个,果然你会在这里啊。”
“诶?”
如同从另一个世界被,回来,少女的眼中恢复了以往慵懒的神采,可能也有些许的无奈吧,长长的睫毛低垂着,也微微颤抖着。
“好像上次这里的老板都说了吧,免费之后就不用再来了。”
又回到前面柜台的老板,抽了条毛巾擦了擦手,有些抱歉的说道:
“诶嘿~因为这位小姑娘的指导,店里的客人,连来这里玩的意大利人都说吃出了老家的味道,看来以前的做法确实不太正宗,这次也算我招待你们的,特别招待的哟~”
“啊啊,太好了,正好最近钱包有点瘦……”
“可是roger君这份要自己掏钱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无奸不商,这话我真心记住了。
端着两个盘子,老板晃着那两撮胡子,走到了这边。
“呶,两份Paella,请吧。”
标准的上菜礼仪之后,那位老板大叔也很识趣的退到了后厨。
热气腾腾的Paella出现在面前,各色的配菜缭乱而出,藏红花的味道很淡不过恰到好处的颜色也足以赏心悦目,秀色可餐,但我并不着急下箸,有些事还没完。
“所以说,接下来该说正题了吧,怎么想要离家出走呢?”
如同教训离家出走的女儿,我看向了在盘子里翻动叉子的Littorio。
“…………”
当然视线和语言似乎都不能令眼前这个少女有所感知一样,她什么都没说。
听到这个话题,五月雨也放弃了眼前散发着海的香味的诱惑,急促的说道:
“为什么要走啊Littorio桑,离开大家的话……我们也会寂寞的,一起回去吧,呐。”
“我不能和大家一起的吧,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都知道的。”
痴痴笑着,但空洞的眼中并无笑意,Littorio把玩着手里散发出银白色光泽,金属质感十足的叉子。
“那只是过去……”
只是过去吗?
这是在何处听过的话呢?心里突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……
“过去的话就是要放在过去而已,现在的你已经不是那艘战舰了,你是Littorio……”
“可是我能听得到!以前的炮火声,还有生命……生命消逝的声音,我不想听到那些啊……”
Littorio猛然趴伏在桌子上,如同拒绝魔鬼在耳畔的低吟,紧紧捂住双耳,棕色的卷发有些纷乱的散在后面还有肩旁。
紧闭的双目缓缓渗出了泪水,在两侧的脸上滑出晶莹的轨迹。
这痛苦的神色……强烈的即视感袭击着我的记忆。
为了摆脱这些让人抓狂但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烦躁感受,我没怎么思索,再次开口说道:
“过去的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吧,不管发生什么,就是追不回来。”
没错,悔恨也好,荣誉也罢,逝去之人亦是如此,既然发生了的,什么都追不回来,留下的只是面对现实的脱力感,还有当自己知道这些之后的恐惧。
就像已经就职的人,依旧憧憬着学生时代和损友打闹喧哗的岁月,但现在的自己却只能回忆,却永远无法触及,更别提挽回过去了。
“我就知道……连我的名字,都是让人遭受苦难的象征,我……”
“知道什么嘛,你!”
“诶?”
我嘟囔着低吼,顶回了这句自暴自弃的话,而这不同于以往的小混混一样的语气,让Littorio有些惊讶。
因为这种气氛实在是糟到不行啊!明明是很软很萌,让人快要化掉的声音,这时候听起来实在是糟心,感觉就像看到了很久之前的某个人一样。
所以……我必须说些什么了吧,因为那时候没人和我说过。
沉默持续了一会儿,我和Littorio谁也没说什么,五月雨也只能鼓着圆圆的包子脸,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塞饭。
…………
“对了,今天陪我去一个地方吧。”
“诶?”
突然打破了沉寂的还是我。
是对于这些辩驳觉得过分了吗?一直没在注意,突然间才发现Littorio似乎是生气了一样,原本的脸颊涨得通红。
XXX
又是熟悉的街道,不过才几个月没来而已,一切都没有怎么变过,嘛,可能这座小镇也是被施了魔法,永远都不会改变,永远都是如此的温馨和清新,真希望是这样呐。
随行的Littorio惊讶的打量着自己走过的每一条街道,当然此刻的她也充满了气息,如同一个眼光独到的艺术名家。
“嗯,这个地方就是深海舰队的棲地之一,如何啊?”
颇为自豪的向她介绍老对手家里,心里……那叫怎么说的来着,确实也有点微妙啊。
“她们……都是深海?”
少女有些惊异的看着穿梭如流的人们,大概是在惊讶这些一直以来都是被说成什么穷凶极恶之徒,居然也有和海的那边一样的普通生活。
“诶诶,重巡,雷巡,人形非人形,很多很多,但是……不穿上那些看起来凹凹鼓鼓的东西,她们和普通的女孩子完全没区别”
正说着她们的事情,平时就很驯熟的大家见我们过来玩,也打起了招呼。
“roger桑!哦,身边的女孩子换了嘛~(意味深)”
“哟!镇守府的!诶?这个大姐姐好可爱的,女朋友吗?是吧是吧,是这样的吧。”
好烦好烦啊,你,赶紧去向ル桑求婚啊!嘛,虽然没戏就是了,抱歉……
“总是带着不同的女孩子来,提督果然是playboy~,呐呐,喜欢她们中的哪一个??”
“FFFFFFFFFFFFFFFFFFFFFFFFFFFFFFFFF”
应付着大家八卦的盘问……话说这里为什么这么多喜欢八卦的家伙啊,都宅久了吗?而且最后那位,我和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完全没关系哦,我也是遍布五湖四海的同志之一哟!
“提督这次是来看wo酱她们的?”
上次路边遇到的那个深海重巡的女孩过来问道,身上还穿着古雅而端庄的制服,是刚刚放学回来吗?
“啊啊,准备去Devieuxamis(老友)那里。”
…………
……
“提督和这里很熟悉?”
Littorio在走过了几条街之后,想起了什么一样,歪着头问道。
“大概吧,因为一些因缘,之前和这里已经打成一片了。”
说完,我笑着看了看五月雨,像约定好了一样,那对如海一般青色澄澈的瞳孔也正注视着我,
她也想起去年冬天的那次了吗?
那次可真是打成一片了啊,不过在这之后也确实和大家好好认识了一次,我记得去年过年的前一天很多人还来过的,不过提前送了伴手礼和年菜就走了。
“真是不可思议……”
“对吧对吧,不过这就是我们的特别之处咯。”
啪嗒啪嗒的皮质鞋底踩在碎石路上,声音细碎而清澈。
因为这个深海棲地并不大,所以满眼复古而雅致的布置也好,街道上林立的铁艺灯柱也好,都有温馨的感觉,甚至会让人有种在此终老的强烈意愿,湿润但并不潮湿的空气里,竟然掺杂了咖啡豆经过烘烤之后的香味。
循着味道,我们又到了名为Devieuxamis(老友)的……嗯,应该是酒吧还是咖啡厅呢,嘛,说不清楚,反正某个地方不是也有白天是咖啡厅晚上是酒吧的奇葩存在吗?
嘎啦桄榔~
被我用力推开老式的木门也像说着“欢迎”一样,果然是老友。
“请吧,两位。”
让Littorio和五月雨进去之后,我也紧随其后。
店里虽然是下午,可光线稍有些昏暗,静静的空气随着小提琴琴弦上诉出的,
“真是不错的曲子呐~”
五月雨闭上眼睛仔细听了一会儿,她难道以前玩过音乐?
也不知道平时这里的生意怎么样,塔姐人那么好客流不会很稀少吧,但现在这时候确实店里也没什么人。
我扫视了屋子一圈,那边的某个wo酱正抱着浑身绷带的ル在做一些奇怪的事情,塔姐和我初次来的时候一样,还站在柜台前擦拭着一个又一个的杯子,额前的银色发丝微微晃动着。
“哟,果然来了啊,镇守府的。”
注意到我这边进门,wo酱随便的打了声招呼。
“嘛,不过这次我是带别人来的。”
“阿拉~Littorio酱”
“意呆妹?”
塔姐和wo酱看到了那边因为,而不安的扭动着身子的Littorio
“呜呜呜……”
那边浑身绷带的ル也有所察觉,不过现在的她还不能说话就是了。
“对,对不起,这是一点心意,还请笑纳。”
少女另一只手提起了一直放在身边的纸袋,里面是目前海军一线部队才能使用的特制燃料,顺带一提是易拉罐装,对于深海棲舰和舰娘来说,只是引人垂涎,并且很~~~贵的,贵到连自动售饭机都没有卖的那种饮料而已,至于味道我反正是没尝过,不对,尝过之后只是过了河而已,三途河。
“ル桑身体怎么样了?”
“呢,本来没什么大碍了,只是……”
塔姐满头黑线,残念的看向一边。
“呜呜呜呜!!!!!”
“咕嘿嘿,咕嘿嘿,今天你可跑不了了哦~ル~酱~,不对,あ~な~た~————诶???谁说没事啦!我现在不就是在对她进行特别治疗吗?!”
说完wo酱又在浑生绷带的那个人胸前揉来揉去,蹭来蹭去。
“…………”
这家伙没救了,如果有声优的话,请务必让一个叫长门的战列舰里面的人来担当。
“啊,如此,如此有地中海风情的……诶?!!!这是在干什么啊?”
意呆妹似乎终于发现了她们在玩什么“大人的游戏”,红着脸赶忙捂住双眼,然而从指缝里依旧窥视着那边正在的两人,虽然绷带play提督我也不是太喜欢就是了。
…………
简单聊了几句之后,因为没有太多的事……嘛,最主要的还是:
“提督……提督……吃,吃,来~啊嗯~~”
没错,五月雨因为最近一直没睡好,加上店里的气氛很适合睡觉,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,正在模糊的说着梦话。
“唔……”
我和意呆妹都满头黑线的看着蜷缩一团如同小猫一样,意呆妹颇突然想到了什么,脑袋上亮起了一个电灯泡,她走到了五月雨的身边,然后————
“可以抱走吗?斯——哈——”
意呆妹欠着身子,半跪在五月雨躺着的沙发前,扭头朝我这边做出了十分痴汉的举动,喘着粗气,喂喂,大叔,我家的五月雨可不是街边瓦楞纸箱里的喵酱哦!
“出去走走吗?”
我扶住了额头,有些残念的说道。
“Roger你别带路了吧,尤其是别去一个叫lovehote………”
“啊啊啊啊啊,少罗嗦,熟悉的地方我还是记得的,还有,你在这两个孩子面前玩什么奇葩的play啊!”
而且管好你家的撸爷!她的仰慕者可是能甩出你一条街那么多!
背起还没睡醒的五月雨,我和塔姐打了声招呼,叫上Littorio走了出去。
“咕姆,咕姆……提督……吃……我……”
这家伙睡觉的时候好重啊……嘛,这几天估计她也一直没睡好吧,总是担心一些有的没的,还总是没脑子的担心一些有的没的……不过……
“并不讨厌呢~”
“诶?”
…………
……
和我并肩走着的意呆妹时而扫视着街边的橱窗,时而看向远处缓缓流动的云。
“这个地方,总觉得要是住下来会很舒服。”
自由的踢着脚前的空气,Littorio模仿着正步的样子,前倨后恭的走着。
“对这个地方的人呢,感觉怎么样?”
“大家都很好”
“嘛,就算再可爱,也是以前的怨灵哦。”
“嗯……”
是不是提到了什么事情呢,让玩乐兴致颇高的Littorio低沉了下来,跟在我的左后侧悄悄走着。
“其实……嘛,我也是听塔姐说的,深海和舰娘一样,不过她们没有你们这么幸运就是了,她们都是沉没船只怨念的具象化,换句话说……”
她们是事故和悲剧的产物,是哪怕拥有吞噬这个世界都不足惜的野心的可怕存在。
“……wo桑,塔姐也是……吗?”
“诶诶,深海棲舰就是这样一种存在,如何啊,和舰娘是一样的,也就是说,她们所要承受的苦痛,所要背负的记忆,比你想象中还要更为深刻,因为她们本身就是怨念的集合体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不过……她们并非是一个人……”
“并非一个人?”
走走停停之间,我们来到了棲地外的沙滩上,眼前的壮阔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,嘛,虽然来了很多次,不过一直都没有留心过在这种角度看的深海棲地的近海。
不得不说这里确实很整洁,沙滩看起来是用心经营的那种,细细的白沙,浪潮拍打着这里,蓝白相间的海潮来来回回,在软软的沙滩上拂来拂去。
风飒飒的吹了过来,晚照君临在一如即往平静的海面,但波澜随风而行,壮阔如同军列演武,映照在我,和对面这个少女的眼中。
棕色的卷发因为夕阳的映照,光泽如镀,此刻也随着风之所向,肆意飘飞。
“Leventseleveilfauttenterdevivre”
“?”
“起风了,唯有努力生存,这是九十多年前,我曾祖年轻的时候感叹时代和自身的一句话,引用了保罗·瓦勒的名句。”
“起风了,但不是谁都能因这风而迈出脚步。”
少女的声音变得一如当时那眼神一样冰冷,同时我感受到了逃避,似曾相识的逃避。
“其实当初我那位曾祖还为这这句诗另辟出了下句,和《海滨墓园》不同的。”
“嗯。”
Littorio没说什么,默默的凝神聆听着,夕阳拂照之下的侧颜披上的,我想她应该也是在期待着拯救的吧,就像埋在废墟里的人,一直期待着看到头顶塌败建筑的缝隙里,能伸进一只有力的手,将她带出。
“背负着过去,哪怕是瑟瑟发抖的畏惧着,我想也同样对未来有所憧憬,这就是人的命运,
下句我想,就应该是————”
无论风吹向何处,脚下的方向未曾变过
即便是背负着万般罪孽的过往也好,即便是百战成狂的地狱饿鬼也好;
因为未来就在前面,所以才会毫无迷惘,笔直,果敢的不断前行,哪怕是踽踽蹒跚,踩在蔷薇的荆棘上,也不能改变的,就是脚下的方向。
“但是……我如果没有这种勇气向前呢?”
Littorio用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我,宛如迷路的顽童。
“我会带你一起走,因为我……我是提督,陪同战舰安全抵达军港也是我的责任。”
啊啊,就这么走下去吧,因为自己,因为身边所珍视之人,所以不得不这样走下去,那么就正直而昂首的走吧,不站在网罗束缚自己的过去,也不为将来的可怕而畏葸,就这么走下去,也不错。
嘛,就算这些都不成立……也要为了身边的那个人,那个最特殊的存在……
不知为什么,我的后颈感受到了五月雨温热的轻声喘息,还是在熟睡中么,这孩子。
记得上次也是在这里,几个月前,同样也是去年的冬天。
因为一些事,我似乎也想起了一些不堪的事情,那时……拯救我的是……
如今我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援手吗?
“我也可以吗?但我一直背负着的……”
“因为接下来的路,都是大家陪你在走的啊,所以什么都不能怕,知道吗?”
海风突然强势的吹了过来,让我唯有眯着眼睛才能看到不远处的日落。
“起风了,唯有努力生存。”
又是不知不觉间,说出了自己偶然间想到的话。
“然而……”
“NonimportaDovesoffiailVentoIPiedinonERAperduta.(无论风吹往何处,脚下也不曾迷惘)”
那个人的声音很细微,语气也格外的轻柔,甚至让人无端觉得这份话语被风随便一吹就会逸散,但我听得到,即便透过如此凛冽的风,也抵达了我的心中,到港了哦。
“啊啊,确实……”
眼前的这片海,海风将鬓角之间吹得凉飕飕的,然而我并不讨厌这份凉爽的舒适。
“啊湫!”
身后小小的喷嚏引起了我的注意。
“醒了?”
“嗯,诶?我……我身上的衣服?”
应该是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外套,嘛,之前看她好像睡着睡着身子越来越抱团,一定是睡冷了,这个时候当然要这么做咯,我像是遵循着定理一样想着,于是:
“外套咯,反正我平时也不太穿的,应该没有什么汗味之类的吧。”
“嗯嗯,没有哦,提督的味道而已。”
“诶?!!!!!!”
五月雨一边说着一边故意嗅了嗅我的衣领,话说别在大叔我的背后蹭来蹭去啊,很痒的诶!
“提督,还真是温柔呐。”
Littorio看着这一幕,到底在想什么呢,只见她微笑着,目光如同这夕阳一样温暖,凝视着我和我背上的五月雨。
“哪……哪有……只不过是最重要的部下而已。”
感觉脸有点热,我赶忙把视线甩到一旁。
一定是被风吹得有些感冒了,春季流行感冒一定要注意才行啊,再说……只是作为我最重要的部下,确实要好好爱护才行,如果感冒了谁来替我处理预算,写报告,这些事情啊……另外,那孩子要是感冒了,我也要好好照顾她才行。
而且……感觉到身后的重量,我不由得有了一些实感,这是如今的我所能感知到,当然也是以后我可以继续依靠的,不由得我也对未来更加憧憬了。
“时间差不多了,要回去了哦。”
“嗯!”
晚照斜斜掩映只见,我想看到了名为Littorio的那个少女,真正属于自己的微笑。
是日深夜·某镇守府主楼和室
“这个故事完全看不懂啊……”
现在是樱花应该含苞欲放的二月底,和室里所残存的暮冬之寒已经所剩无几,大概被炉再用下去也会成为负担,而年末堆放在这里的一些杂物也得到了清理,所以现在看上去尽管只有寥寥几坪的房间,也颇为通透,月光照在榻榻米上的样子也清凉可爱,如同蛋糕上的糖霜。
当然主要是因为撤掉了被炉,让和室空间顿时宽敞爽利了许多。
寒意渐渐消退的另一重涵义,就是晚上除了快速睡倒之外还能做很多的事情,比如读书。
于是我也习惯躺在床上之余翻一翻平时没时间看的旧书。
“《红字》……呢”
躺在铺好的被子上,书的阴影遮住了视线正上方光线微弱的吊灯。
记得这好像是说一个有罪的女人,背井离乡之后努力改过行善,克己助人,最后让红字成为了德行的标志。
感觉是个好故事,而且……犯下大错然后逃走什么的,多少也有点既视感。
“过去很麻烦呐,谁都是这样的吧……”
人一旦开始放松起精神,心里的一些话就会从嘴里溜出来,好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。
嘛,被过去困扰,这种事谁都会有,即便是笨蛋也会因为被抢走了一颗糖而哭闹和伤心,不过比起抢走那颗糖的,眼下或许才有更值得让人珍惜和向前看的东西吧。
那个值得珍惜的人……
大概是因为再想下去会很麻烦,我本能的选择了避开这个脑内话题,随便咔嚓咔嚓的挠了挠头发,看样子要去剪一剪了。
抄起之前从书店新买回来的《红字》,闷头读了下去。
过去……好麻烦的东西啊。
因为夜晚以及阅读的缘故,意识逐渐变得好重,眼前的字也逐渐成了毫无意义的字符。
好累。
我不知何时已经无法开始思考,大概这就是进入睡眠之前的感受吧。
枕着一窗星辉入眠,还真是romance……
……………
………
女生side
经历昨天和今天,总之就是许多许多的事,这个镇守府又一次迎来了深沉而宁静的夜晚,Littorio今天……她应该也可以睡个好觉了吧。
这么想着的她,放下了手边的《菊与刀》
说起来看这么地域文化性的书,真的能看懂吗?
放下了书之后,少女习惯性的望向窗子外面的景致,月悬中天,夜色不得不说是很澄澈,没有一丝云彩的痕迹,在屋子里仅剩的光源被关掉之后,月光更是像不请自来的滑头鬼,久住在不算小的这所房间里。
“明天……也会是晴天呢。”
没有多想,她眨了眨眼睛,然后钻进了被子里,不过在还没入睡的时候,门外“咚咚咚”地响了起来。
“是是,请稍等一下。”
因为睡觉的时候只穿着睡裙,她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件针织的薄毛衣披在身上。
“哟~意呆酱~”
打开门后,她看到的也是睡衣打扮,抱着枕头和被子的香取老师,身后还跟着一样抱着被子的五月雨。
“啊啊,香取老师,五月雨酱,还有……”
“嗯嗯,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,就是睡不着呢~”
打了个哈欠,顺便揉了揉眼睛,香取老师有些故意的说道。
“我也是哦~”
“既……既然如月酱是的话,我也是!”
“睡不着poi”
“睡不着的说……”
“……失眠了”
“吃……嗝呃!吃太多了……”
某空母捂着瘪瘪的肚子说道。
“我下午睡了那么久,诶嘿嘿,那个……也睡不着呐。”
五月雨笑嘻嘻的看着有点手足无措的Littorio,然后也看了看身边的其他人。
原本应该悄无声息的卧室门前,“睡不着”此起彼伏着。
从门口站着的众人的缝隙当中,然后橙黄色的灯光渐渐点染在她的身上,Littorio的身后窗帘轻轻动着,冷冷的银白色的月光也投在了她身后的地板上,她……此刻正处在两种色彩的交错之处。
“大家……”
“所以能和你一起睡吗?Littorio酱(poi)!”X全员
过去可能是很可怕的东西,黑历史会让中二病满地打滚,政客也因为过往的劣迹被揪出而下野失势,当然也会让人心堕入尘埃,陷入没有止息穷尽的悔恨,可即便如此未来也就在不远处,等着自己走下去,就算背负着这些也好,走下去。
怕?谁都会害怕,圣人,勇者,愚者,都不是什么无畏无惧的家伙,不过正如那个巨人说过,人终究不会孤身一人,走下去,一定会遇到自己所期待的人们,或许她们,或许他也在期待着遇到某个特别的人。
恐惧,担忧这些根本都没必要,因为即便身后背负着足以毁灭一切的往昔罪孽,那些人依旧会牵着你的手,毫无犹豫和迷惘,陪你一同前行,笔直勇敢的前行,而脚下的方向也终究不曾改变。
一同担负着,一同背叛着,在起风的时候,在无论风吹向何处的时候,一同走下去。
(笔者注:此处请配合《邻座的怪同学》,神bgm《手つかずの感情ど》食用)
“嗯!”
随着轻轻的应允,大家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拓印在地板上,尽管细碎窸窣,但确实可以听到的脚步声,而门外的灯光也像一样,涌了进来,淹没了少女背后的幽冷,连她的身上也一起被包裹在温暖的橙黄当中。
“啪嗒”
Littorio房间里的台灯被再次打开,屋子里暖暖的灯光渐渐散开,如同湖心投石的细微波纹一样,渐渐溢满了整个房间,其映照出的,是这些天来所熟悉的那些面庞。
…………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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